莲花坞大伙房内，锅灶前热气腾腾，烟雾缭绕，一道道身影晃动着，各司其职，切菜配料、下菜翻炒，忙得不亦乐乎。
一道雅正端方的白衣身影矗立于其中，与这人间烟火气显然格格不入。
江澄连眨了几下眼睛，才确信这一幕是真实存在的——伙房管事边用手比划边介绍着什么，而蓝忘机则默默仔细聆听着。
蓝忘机来这里做什么？监督云梦江氏伙食情况？他没那么闲吧。难道为了魏无羡？他要学做云梦的菜，以后做给魏无羡吃？
江澄的脑海里浮现谪仙般的含光君操刀切菜、挥铲炒菜的模样，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。
这也太骇人听闻了吧？蓝忘机这是吃饱了撑的？魏无羡又何德何能，把一个站在云端上的人拉到这烟火之地洗手作羹汤？若让蓝老头知道了，他还有命回莲花坞吗？
“嗯哼！”江澄清了清嗓子，以引起蓝湛的注意。蓝湛回头，看见江澄走进大伙房，朝自己走过来。
两人相互见礼后，江澄问道：“仙督，这是……”
蓝湛不遮不掩地回答：“魏婴喜欢云梦的菜，我学做看看。”
果然被自己猜中了，江澄顿觉头疼，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蓝湛站在这烟雾腾腾的地方，便说：“我可以安排莲花坞的一位大厨到云深不知处。”
江澄特地强调了“大厨”两字，蓝湛并不领情：“多谢江宗主，我想自己试试。”
江澄不是第一次领教到蓝湛的犟脾气。魏婴不在的那十六年，两人狭路相逢时，江澄总冷嘲热讽地劝蓝湛放弃问灵寻人，可蓝湛依旧逢乱必出，十几年如一日。
江澄自知说不动蓝湛，抿了抿嘴，对厨房管事说：“你亲自示范给仙督看，完了列个菜谱给他，要详细些，把魏无羡喜欢吃的菜都写上。”
厨房管事领命而行，蓝湛向江澄致谢后便跟着管事往锅灶处走去。江澄察看完温情的膳食准备情况后，抬眼寻找蓝湛。
只见蓝湛将广袖缚起，正俯着身，用他那双舞剑弹琴的手学切仔鸡、辣椒、生姜等，切了一下又一下，切了一样换一样，耐心而专注，丝毫不介意自己的衣袍会沾染上油烟味。
江澄忽然明白，魏无羡为什么会喜欢上蓝忘机了，也明白，从今往后，自己该如何弥补当年对温情的亏欠。
有些人，失去时才追悔莫及，所犯下的错，终生也难以弥补，但无论如何，只要有机会，江澄愿尽力而为，减少心中的愧疚和遗憾。
当魏婴从水云间出来时，已是晚膳时分，蓝湛、江澄、桑沉风都在饭桌旁等他。
桑沉风说：“无羡兄，几日不见，气色甚佳，看起来心情不错。”
魏婴看了蓝湛一眼，回道：“多谢沉风兄关心，我啊，游山玩水的，每天心情都很好，倒是你，被拘于这莲花坞，辛苦了，温情有可能什么时候醒来？”
“如今温姑娘可进流食，对外界刺激也微有反应，脉象趋于平稳、流畅，醒来应是指日可待。”
“那太好了，江澄，你可得好好感谢沉风兄。”魏婴对江澄说，还冲着他挤眉弄眼。
江澄回道：“那是当然，还用得着你说？少谷主的救命之恩，江某没齿难忘。”
江澄和桑沉风客套了几句后，指着桌上的辣子鸡说：“来，大家都尝尝这道菜，看看味道怎么样？魏无羡，你不是对酒、对菜特会评头论足的，这可是花了大价钱新请的大厨做的，你试试？”
这道辣子鸡是蓝湛亲手做的。魏婴并不知情，他举起筷子夹了一块鸡块往嘴里送，细细咀嚼，慢慢回味。
蓝湛在袖子中的手不觉蜷紧了一些。他没想到江澄竟会以这种方式询问魏婴，不过，他倒是很期待听听魏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，会作出怎样的评价。江澄则一副看戏的表情。
魏婴微微蹙眉，说道：“鸡肉倒是鲜嫩爽滑，不过……辣子鸡的特色就是辣中有香，香中有辣，感觉还差那么一点滋味。”
蓝湛的手蜷得更紧了些，脸色暗淡了下来，挪开视线，不敢再看魏婴，心中五味杂陈。
江澄不怀好意地看了看蓝湛，极其难得地眉眼间略带着笑意，道：“看来这大厨手艺不怎么样，应该换一个。”
魏婴看着江澄脸上诡异的笑意，觉得哪里不对劲，又一时说不出来，再看看蓝湛的神色，也挺奇怪的，收回视线时，瞥见蓝湛衣袖上有一两滴红油晕开的痕迹。
难道这菜是蓝湛做的？魏婴想起午间在彩衣镇湘菜馆吃饭时，蓝湛问过他都喜欢吃什么菜，他回答的菜名里就有一道是辣子鸡。
想到这里，魏婴心中懊悔不已，暗骂了江澄一声“臭小子”，忙改口道：“换什么？吃一道菜呢，不只是尝滋味，还得品心意。你们看这道菜，红绿相间，精致匀称，配色摆盘多用心，让人食欲大增。今日这盘就归我了，你们谁都别和我抢！”
魏婴说着就站起来把辣子鸡端到了自己面前，想想仍心有不甘，对着江澄再次说道：“江澄，你啊，应该多进进大伙房，跟这位大厨多学学！”
江澄不客气地回道：“凭什么！”
“有句话说得好，‘烟雾里修行，五味中体悟’，酸甜苦辣咸，人生有的味道，大伙房里都有，你请的这位大厨，用心做菜肴，用爱过日子，我都能感受到他的温暖。”
“做个菜也说出一堆大道理！那你怎么不去修行？”
“不是我不去，是你不让我去，若你不担心大伙房被我毁了，我天天去那里修行！”
江澄脸上挂不住，又说不赢魏婴，只好说：“滚！吃饭！”
魏婴的手，在桌子底下握住了蓝湛的手，然后挠了挠他的手心，再竖起大拇指，在他手心盖了一个章。
两人相视而笑。
BY/静室尘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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